【华人论坛】2019：示威年为资本主义敲响警钟

在行将翻过2019年这一页之际，预感这一年将作为重要节点载入史册。马克思曾预言，资本主义是自身的掘墓人。从全世界此起彼伏、愈演愈烈的社会风潮来看，马克思的预言有可能成为现实，而当今资本主义制度最有权势的代表似乎真切感受到了这一危险。今年发生的两件事情似乎能说明这种危机感。

资本主义巅峰的“众神”表现危机感

其一是美国超级富豪呼吁开征“富人税”。6月24日，美国一些超级富豪发布联名信，呼吁参加2020年总统大选的两党竞选人支持对美国最富有的千分之一群体征收适度的“富人税”。参加联署的有18位富豪，其中有迪士尼家族继承人阿比盖尔·迪士尼、脸书联合创始人克里斯·休斯，以及著名投资人乔治·索罗斯。他们在信中援引经济学家的分析说，美国最富有的千分之一群体今年预计缴税额占其财富的比重仅为3.2%，而在财富金字塔下部的99%美国人今年预计缴税额占其财富的比重高达7.2%，并表示民调显示大部分美国人都支持对最富有群体征税。

其二是资本主义最引人注目的代表破天荒地宣称准备放弃股东利益至上的金科玉律。8月19日，由近200个美国最大的企业代表（年营业总额达7万多亿美元，相当于法国3年的生产总值）组成的商业圆桌会议宣称放弃股东价值最大化的目标，取而代之的是同时考虑其他利益相关方的、更具包容性的愿景。从理论上说，这一宣言无异于放弃了资本主义的核心价值观。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许多人并不相信美国的大老板会真的放弃股东至上的信条。

虽说难以确定上述超级富豪和大老板的真实想法，但我觉得，他们的宣言本身具有不可否认的象征意义：当全世界大大小小的的富豪及其政界和媒体代言人不遗余力地向民众宣讲五花八门的改革之必要性时，处于资本主义巅峰的“众神”似乎表现得更清醒，更有远见，近似“向我开炮”的声明显示他们意识到当今世界面临真正的危险：数十年来大行其道的新自由主义大大加剧了各国各地区内部的不平等现象，加速了资本主义的危机。

拯救资本主义的使命

资本主义并非发展至今日才面临灭顶之灾的危机，只是过去在生死存亡之际曾采取强力措施自救，而后来的许多人则好了伤疤忘了疼，再度忘乎所以，导致乱象环生。回顾近现代资本主义的历史，我认为，美国超级富豪们“向我开炮”的宣言并不完全是做秀，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视为出于挽救资本主义的考虑，难免让人联想到罗斯福新政。

90年前爆发的规模空前的经济危机及其引发的包括第二次世界大战在内的连锁反应几乎毁灭了西方文明。在那背景下出台的罗斯福新政今人甚少提及，但它当时确实起到了拯救资本主义的效果。据西方经济史学家介绍，罗斯福1932年入主白宫时，针对美国最富有阶层的课税率为25%；新总统立即决定将“巨富税”提升到63%，并于1936年提升到79%，1941年再升至91%，罗斯福的继任者将这一税率维持到1964年，随后在1970年将这一税率逐步调降到70%。新政并非如某些人试图描绘的只是一个战时的临时措施，而是开启了一种长期的战略决策，因为从上世纪三十年代到七十年代末，美国“巨富税”的平均税率超过80%，从未降到70%以下。

有些人指责罗斯福新政所推的“巨富税”是掠夺性政策，至今力主取消“巨富税”者大有人在，他们往往强调这类税收打击或重挫经济活力。但历史恰恰证明，这一政策在很大程度上起到了抑制资本恶性炒作、避免周而复始、愈演愈烈的经济危机的目的，同时它打击的主要是贪婪，而不是经济活力：新政通过相对公平的财富重新分配赋予民众购买力，达到了推动经济相对均衡发展的目的。遏制贪婪和炒作的新政不仅起到了保护经济可持续发展活力的效果，它还有助于政治家承担起政治本应有的崇高职责：让尽可能多的人在经济活动中享有相对公平的财富分配，增强社会的凝聚力与活力。一个不平等加剧的社会除了日益对抗、分裂外，不可能有其它出路。

无独有偶，包括法国在内的大多数西欧国家也在痛定思痛之时推行类似的政策，以二战后法国所谓“辉煌三十年”为例，“巨富税”总体上维持在70%，同时，与大西洋彼岸一样，经济保持较强的活力，年均增长率达到4%到5%左右。回顾历史，减税和国债的回升几乎同步出现，在当时似乎没有引起舆论太多的关注，因为减税使某些阶层可以投资国债，而这一现象可能引起的长远后果需要等到多年后以还债为名削减福利才重新引起关注。至于所谓的经济活力与减税的关系，我觉得不必赘言，有兴趣者不妨查看主要的官方数据去得出自己的结论，而不必将所谓的经济专家之言奉为至宝，因为自2008年横扫全球的经济危机以来，绝大多数的所谓专家事实上已经失去了信誉，因为他们既没有预见到如此严重的危机，事后也没见专家公开反省，更让人费解的是其中的大多数人仍在宣扬显然已经过时的论调，与上述提到的当今资本主义真正的权势人物所表现的担忧相比，显然更缺乏可信度。

经济与民众福祉脱节必将导致危机

美欧的这段历史表明，政治对经济的强有力干预有可能使资本主义得以在理性可控的范围内发展，经济发展有可能惠及多数人；反之，失控的资本主义只能陷入周而复始的危机，使经济增长与民众的福祉脱钩，使许多专家宣扬的资本主义与民主制度的共存变为一句空话。始于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的新自由主义为此提供了一个最有说服力的范本：美国的生产总值从八十年代前期的4万亿美元增长到现在的20万亿美元，而在总体财富增长了近5倍的同时，收入中线以下的美国人实际收入却毫无增长，这种不平等持续扩大加剧的情况，用现在的流行语来说，是不可持续的。在我看来，这才是特朗普上台的深层原因，而同样大力推行新自由主义的英国之所以脱欧，原因如出一辙。今年获得诺贝尔经济学奖的法国人杜弗洛的研究被某些人戏称为“穷人经济学”，她批评不平等加剧的社会，认为“这是个造就了特朗普、博索纳罗和英国脱欧的世界”。我觉得应当重视这样的警世箴言，同时应该意识到，发生在美国、英国或巴西的政治变化不但不能治不平等之本，反而会加剧危机。在我看来，美国超级富豪和美国大财团之所以发出上述宣言，正是因为他们比绝大多数人都更意识到资本主义面临的危机有多严重。

马克思：“全球化”是革命的前夜

有人将不平等现象归咎于全球化。在马克思看来，全球化是资本主义发展的必然阶段，他认为这是实现共产主义的必由之路。为此，他大力支持自由贸易：“应该说，资本扩张是对劳动者最有利的形势。一般来说，目前的保护主义体制是保守的，而自由贸易则是摧毁的，它摧毁的是老国家，并将无产阶级跟资产阶级的对立推向极端。一句话，自由贸易导致革命加速；先生们，正是因为其革命方向，我对自由贸易投赞成票。”

正如政治并非没有抑制资本主义经济危机的可能一样，对于威胁资本主义制度根基的不平等加剧现象，政治也同样可以有所作为。但是如果用自由主义的“经济规律”作幌子，回避全球不平等加剧的严峻现实，那么，即使“资本主义全球化是共产主义前奏”的马克思预言不一定成真，经济危机的日益加剧难免导致资本主义末日来临，至于由什么样的制度取代资本主义只能是个听天由命的话题。

在法国黄马甲风潮全球化（法国政评家所创新词）的今天，为当今资本主义做顶层设计的“大师们”已经为拯救资本主义发出了近乎振聋发聩的警告，他们终于公开表示对资本主义制度日益逼近悬崖的担忧，因为他们似乎比大多数人更清楚，美国收入不平等现象的恶化必将导致大乱。如果不希望对资本主义的警钟变为丧钟，那么，从根本上反思如何切实推动社会公平、让经济真正服务于人、从而增加社会的凝聚力，这是当今社会无法回避的重大问题。人类历史一再证明，无论多么强大的政权、财权都不可能太太平平永居高位。面对日益失控的乱世，无论是美国还是其它国家的富豪、政客或是形形色色的专家评论家，都不应心存侥幸，巨变可能来的比他们想像的更快。

2019年将如何进入历史？是作为资本主义走向末日的转折点？还是人类试图开创一条经济最终为人服务的新路的起点？答案或许不会很快出现，但现实已然触目惊心。

凡桑

（文章为一家之言，不代表欧时立场。）

编辑：美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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