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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说旅游。 两句话。第一句，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是好事儿，要做。第二句话，北京五环以里的马路现在大概修了6000多公里，把这些道儿都趟一遍，连通县都不用到，就行了万里路了，岂不快哉？ 不知道大家如何理解旅行的意义，是去看看“生活在别处”？还是体验一下逃离北上广的小包试用装，消失一段日子？我以前也不想那么多，觉得旅游嘛，就是要去远的地方，去别人没去过的地方，当然也要打卡别人都去过的地方。然而本人才疏学浅，虽然走过不少地方，但大都是走马观花，什么也没看明白，去也去了，回也回了，稀里糊涂，不明就里。论增长见识，真心觉得帮助有限：出去那么不明不白短短数天，认识那么不清不楚区区数人，听得那么不痛不痒寥寥数语，若论增长，长得恐怕也都是偏见。“法国嘛，我去年国庆节去过，法国人都是如何如何..”。常常在酒桌上听到这样的“高论”，我心里难免就想：得嘞，又是这么一位，还不如别去呢，本来呢，没去之前，说起来法国，咱没去过什么也不知道，去了一趟，这下可好，欧洲十国十五日游，跟法国待了三天，回来就成了法国问题专家。有多大意思？ 要我专门跑出去旅行，得是我明白的地方，才乐意去，若是走马观花，就觉得没意思，提不起兴趣来。怎么就算明白呢？得提前看书、学习，得知道点儿关于那个地方的什么事儿，觉着这事儿太有意思了，不去都对不住自己，然后再去。否则，如果只是因为别人都去了，因为社交网络上都是传照片的，因为公众号写个文章说你这么一个大活人不能没见极光，然后就颠儿颠儿跑过去照相了，那我觉得意义就不大。说白了，这还是消费主义，还是智商税，还是贩卖焦虑，还是繁文缛节（cliché）。 我以前觉得苏杭这地方太有意思了，有一阵子经常跑上海，那会儿都还没有高铁，不管怎么的，挪兑出时间来，也要紧着在苏州度个周末，可着有钱人家园子逛。后来就觉得没意思了，关键是我也不懂造园啊，顶着个大太阳看人家屋子，心里念叨的就是“嚯，这家里得趁多少钱呐”，去了三回，回回都是这句话，自己都觉得败兴了。中间隔了有好几年再没去苏州，后来找到一本书叫《园冶》，写得有意思，看完写了一点儿笔记，脑子里突然产生一个念头：不然下次再去苏州看看吧？于是后来又有机会就又去了，虽然还是业余，但是也稍微看出一点儿门道来，觉得自己终于真正去了一趟苏州。 最近几年对我们老家的县志非常感兴趣，研读县志，顺藤摸瓜找到很多听都没听说过的地方名人传记，发现这个事情太有意思了，这么一个小地方，居然有这么多的故事。读清朝时候当地谁谁写的臭诗，文质皆是下九流的路子，然而想到，这老爷子当年也是我们这十字街上，大宅子里一等一的文化人，好玩儿。看抗战时候我们当地的英雄故事，看到最平凡的老百姓，为了抗击侵略者，保卫他们村，做出的英雄壮举，终于读到有一天，再也忍不住了，我说我苟活了半辈子，也没见过这样的英雄人物，我得去他们村看看。赶上放假，回趟老家，约了一个文联的朋友，坐着他的五菱宏光，去了那个村，跟村里老人聊了半天，访了访当年的遗迹。吃罢午饭，在村口坐着吃西瓜，一边吃一边遐想当年这里是个什么情景。有意思的是，那个假期本来准备去筑地海鲜市场转转的，但是我一想，我又不懂日语，又不懂日本料理，大老远跑过去装哪门子的海鲜？但我要是不去这个村里看看，我得惦记好几年。所以我就没去日本，而是进村了。幸亏没去，去了我也不懂啊，看一个老头儿拿个大砍刀切鱼，比和文联老张在村里找一间老屋子有意思到哪儿去了？ 这几年我还对潮汕有点儿兴趣，但我没急着去，我先从我感兴趣的那个点开始，研究这个地方。到目前为止，看了有三本潮学研究的书，有讲人口迁移的，有讲祠堂的，有讲基督教的，本来16年就应该抽时间去的，但是每每觉得该看的东西还没看懂，大老远飞过去意思不大，至今这份儿钱还没花出去。 年轻时候爱乱跑，现在还记得，当时旅行列表里有各种未尽事宜：要去南美的一个国家公园——这是我在飞机上的杂志上看来的；要去东欧某国的首都——这是因为我一个好朋友去了，我嫉妒人家；还要去伊朗——这我都忘了我为什么想去，反正就是想去。这么些年以后慢慢琢磨明白了，这都没意思。现在我列表里前三个要去的地方是哪儿呢？一个是北方某一段儿古长城，从北京开车过去不到半天，这些年陆陆续续读了一些史料，对这个地方感兴趣。二是我们县某个村，我看过去老人的回忆录，60年代的时候学生们在那儿修过一条渠，这里面有几个小故事，我得去瞅瞅。三就是潮汕，如果书看好了，下次有机会去看看，顺便拜访一位做潮学研究的老师。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得先读书，再走路。你压根儿不了解的地方，大老远去一趟，啥也没看明白，灰溜溜回来了，那就被人忽悠了。我不是反对去法国，但同样去法国，看门道的人就是全身心的美好体验，有的人就是交了那什么税了。咱们粗浅地定一个标准，住五环以内的同志们，如果你对法国的了解程度还没有超过你对廊坊的了解程度，那就别去，花那么多钱，站在那个大铁架子底下拍张照片，发一条价值好几万的朋友圈儿，好玩儿？ 对于资金不那么充裕的年轻人，不是说就不能旅游了。相反，年轻的时候不出去玩儿，老了走不动了也来不及了。可是我顶不喜欢那些不学无术的玩儿法，在北京的，为什么不研究研究四九城的古建和传说，在地方的，为什么不读读你们县的县志，先对本乡本土的文化和传统建立起一个概念（不仅最省钱，而且也最容易上手），然后去实地考察考察，去印证或者推翻书上说的东西，这不才是最大的乐趣吗？要是连你们家门口挖出来的、搁你们省博的文物都感动不了你（feel relatable）的话，跑到卢浮宫看洋画儿就能感动了？要是连你自己的家族史都觉得没意思的话，跟波旁王朝那些个封建残余就能找着联宗的感觉了？ 还是那两句话。第一句，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是好事儿，要做。第二句话，北京五环以里的马路现在大概修了6000多公里，把这些道儿都趟一遍，连通县都不用到，就行了万里路了，岂不快哉？ 当然，这是讲消费降级的选择，借用互联网上时髦的词儿，叫“佛系”旅游，最简单的秘方儿就是读县志、骑自行车下乡、跟县文联的理事在村口吃西瓜。反过来，如果家里就是趁钱，有钱难买爷高兴，那就还是随意，漫说是法国了，哪怕是去M78星云，那也不能拦着您。 | 
